51岁黄光裕出狱：12年前身价430亿的他，得罪了谁？

现年 51 岁的黄光裕终于走出监狱大门。

6 月 24 日，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分局根据刑罚执行机关的报请，依法裁定对黄光裕予以假释，假释考验期限自假释之日起至 2021 年 2 月 16 日。

自 2010 年入狱之后的 10 年时间里，几乎每年都有关于他出狱的消息，每次又都淹没在信息海洋里。而这一次，他终于重获自由。

资本用真金白银表达了对他的迎接——出狱当天，国美旗下港股国美金融科技股价一度上涨 69%，旗下另外 2 家上市公司中关村、*ST 金泰的股价，也纷纷冲上涨停板。

国美零售股票截至收盘，暴涨 17.39%。

十年之前，首富还是首富；十年之后，江湖已不再是曾经的江湖。

很多年轻人，已经不知道黄光裕的名字了。

他的故事在 12 年前堪比如今的马云、马化腾，是寒门贵子的典型代表。

2004 年 6 月，黄光裕的企业国美电器在香港上市，他的个人资产随即突破百亿，首次问鼎中国大陆首富。

而这一年，他仅仅 35 岁。

此后的 4 年，他三度问鼎中国大陆富豪榜，建立了中国最大的家电连锁销售帝国——国美。未来美好的画面，在他面前徐徐展开。

而在 2008 年，他的世界骤然崩塌——他被捕了。

2 年后，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宣判，黄光裕因非法经营罪、内幕交易罪和单位行贿罪被判有期徒刑 14 年，同时被判罚金 6 亿元，没收财产 2 亿元。

彼时，他的身份是国美电器创始人、董事长。

在中国商业界，他拥有着摇滚歌星一般喧嚣的名声。出身卑微，喜欢金色领带，挥金如土 ……

即便在一个充满白手起家故事的时代里，他也是一个传奇。

绿皮火车轰隆隆跑上 40 多个小时，从中国汕头一路北上，途径广东的湿热，江苏的温润，北京的干燥，最终抵达内蒙古。

漫长的旅途，促狭的硬座让人腿肿，这是黄光裕最早做生意的场景。

1986 年，黄光裕 16 岁，初中辍学跟随哥哥来到内蒙古贩卖电器。大他 2 岁的哥哥黄俊钦很早就显露出在电器方面的天赋。他能将一般的废旧电器，重新组装成完好的电器。

靠着这门手艺，兄弟两个人在内蒙古赚到第一桶金，整整 4000 元，当时能在北京买一套房。

黄光裕（左），黄俊钦（右）

尚未成年的年纪，就敢前往陌生的内蒙古闯荡，源自汕头人骨子里的创业精神。从这里走出的香港首富李嘉诚，一直激励着每一个汕头人。

1969 年，黄光裕出生在广东汕头，一家 6 口人挤在一间 14 平米的小屋内生活。

上学之余，他和哥哥需要靠捡垃圾补贴家用。

16 岁，对这个世界刚有认知，他便跟哥哥赚到第一桶金。那时他对这个世界满怀期待，但这样的期待并没有持续多久。

他们的伎俩很快被警方发现，在呼和浩特没待多久，黄俊钦被警方逮捕，货品全部没收，还被关押足足 81 天。

内蒙古无法再待下去，黄光裕决定来到首都北京，施展自己的商业才华。

17 岁，从北京火车站下车，黄光裕被拥挤的人流惊呆了。他找了个三轮车师傅，让他帮忙找个干净的旅店。师傅拉着他东拐西拐，那时他觉得北京好大。

第二天醒来走出旅店大门，他却发现 " 北京站 " 三个大字就在眼前。

他被骗了。这是他在北京上的第一课。

茫然失措地站在人流中，有人过来问他要不要拍照。黄光裕也想记录下这一刻，狠狠心花 10 块钱，拍了张照作为纪念。

他说：能进北京做买卖，这就是最有意义的一张照片了。

1986 年，黄光裕在北京

上世纪八十年代，在北京 " 倒爷儿 " 和 " 练摊 " 盛行，秀水大街上人头攒动，从南方运来的服装成为热销品。

黄光裕一头扎进去，折腾几个月也没赚到钱，还时常被管理人员追着跑。

被逼到绝境，他有了新的想法。他找到一家国营服装店，让店员帮自己代销服装，每销售一件，有相应的分成。

尽管这在当时并不符合规定，但这一招却相当好用。不到 1 年的时间，他承包下那家 100 平米的服装店，叫来哥哥黄俊钦，将店铺名称改名为 " 国美 "。

1987 年 1 月 1 日，国美服装店重新开张，一半卖衣服，一半卖哥哥的电器。2 个月后，黄光裕发现服装生意越来越不好，反而电器生意日渐红火。

兄弟俩一商量，索性将服装店改为电器店，专营电器。颇为心酸的是，当年那些卖不掉的衣服，成了国美员工最早的工作服。

国美从第一家店就开始盈利。

从南方运送过来的低价货物，让他的每一家店铺都快速赚钱。1988 年，黄光裕一年的时间开出多家分店，营业额不断上涨。

但这种方式却并未持续多久。1989 年国家对走私、偷税漏税大力整改，黄光裕的数家店铺被关，同时哥哥黄俊钦再次被捕。

黄光裕望风而逃，在外地躲避许久才回到北京。

1990 年，黄俊钦出狱之后，兄弟俩痛改前非，决定从正规渠道进货。为了取得产品竞争力，他创造性采用 " 包销 " 的方式，直接从厂商拿货，大大降低货物价格。

一年后，他们又开始在《北京晚报》的 " 中缝 " 中打广告，被认为开辟中国报纸中缝广告先河。

一系列的操作，黄光裕越来越有钱。1992 年，他和哥哥在北京开了十几家电器店，全年销售额高达 2 亿。

当年底，他和哥哥在经营理念上产生冲突，谁也不服谁，最终分了家。哥哥拿到所有门店，黄光裕拿到一辆夏利车、几十万现金和国美这张招牌。

这一年他才 23 岁。

将国美改为国美电器之后，黄光裕继续在家电领域深耕。

1996 年，国产家电厂商开始崛起，海尔、格力、美的等多家企业产品性能稳步提升，价格逐渐下降。

黄光裕意识到了这种趋势，将所有门店全部换上国产品牌产品，大获成功。

同年，他与相识两年的北京女孩杜鹃结婚。她曾经是银行员工，嫁给黄光裕后，进入国美工作。

到了 1999 年，这个曾经要靠捡瓶子维持生计的穷小子，已经成为身家过亿的富豪。

黄光裕 杜鹃

很多人以为这是黄光裕人生的巅峰，但在他看来，属于他的时代，才刚刚开始。

1999 年，他认识了香港投资人詹培忠。后者在资本市场上长袖善舞，人称 " 金牌壳王 "。

新世纪的曙光即将照进来，黄光裕决定从向全国进发，在各地开设国美电器销售门店。

第一年，在天津，5 家分店开出后全部盈利。以此为基石，黄光裕进入急速扩张的时代。

在那个时代，经销商越大，拿货越多。拿货越多，价格越低，靠着低价，黄光裕很快通吃全国。

到了 2004 年，他已经成为全国 200 多家门店的老板。

也是这一年，他不甘线下店扩张的速度，希望在资本市场获得更大的成就。

于是在詹培忠的帮助下，他将国美 65% 的股份，注入一家港股上市公司，随后将其改名为国美电器，在香港借壳上市。

通过借壳上市、改造股份，" 左手倒右手 "，国美电器的估值一夜之间从 8 亿蹿到 80 亿。

国美股票一路上涨，顶峰时，黄光裕的个人总资产达到了 105 亿人民币，成为当年胡润百富榜大陆首富。

而这一年，马云刚刚成立支付宝；刘强东刚刚将线下门店关闭，成立电商网站；拼多多创始人黄峥刚刚研究生毕业 ……

有记者采访黄光裕，做大陆首富什么感觉？他笑了笑说：" 就像左手握右手，什么感觉都没有。"

而在次年的中国最佳商业领袖颁奖典礼上，他荣获 " 年度 CEO" 奖。站在领奖台上，他说：

" 我们要做中国狼！"

能够得到如此成就，一方面来自他在资本市场的娴熟操作；另一方面，也来自于凶狠的商业扩张。

为了迅速在国内拿下市场，分店获得盈利。2000 年，黄光裕推出特价彩电。因为价格过低，9 家彩电生产商警告他不要扰乱市场，甚至威胁他断供。

黄光裕面不改色，仍旧我行我素。

2001 年，国美引发空调行业 " 价格跳水大战 "。因为销售价格极低，格力直接跟国美翻脸。黄光裕在媒体开怼：" 现在降价是我们说了算。"

多年以后，格力电器董事长董明珠聊起黄光裕，仍旧心惊：" 黄光裕用贱价冲击商场，要把咱们小经销商全部消灭。那时咱们的人不能开罪他，大连锁、好厉害！"

董明珠 黄光裕

2001 年，国美杀入沈阳市场，开业当天，因为价格低廉，门口排起了长队，全天销售额达到惊人的 420 万。

当时占据沈阳家电市场 80% 的四家企业坐不住了，他们联合发起一场 " 国美阻击战 "。宣布：

一是自己大降价争抢客户；

二是强迫厂家不得向国美派货和派促销员；

三是禁止当地媒体对国美做正面报道，凡是涉及国美的新闻必须是负面的；

四是派人到国美的商场捣乱。

2003 年国美进军广州、深圳，把市场价格拉低 10%-15%，一年之内当地有 300 多家电器零售商倒闭。

靠着降价销售迅速打垮竞争对手，积累大量客户后，反逼生产商降低价格，这是黄光裕的制胜秘诀。

2005 年，国美上市一年之后，得到资本的加持，黄光裕试图统一家电经销行业。

当年，黄光裕在最大竞争对手苏宁的大本营南京新街口，开设国美南京第一店。当天的促销引发超过 10 万南京市民涌入。

当天晚上保洁员收拾卫生，足足装了几大箱子被挤掉的鞋。

2007 年，排名第一的国美和排名第二的苏宁同时看上排名第四的大中电器，试图合并。几番交涉，苏宁把收购价格定在 30 亿港元。

而黄光裕则直接找到大中电器老板说：" 不管苏宁出多少钱，我都加价 20%。" 最终，他以 36 亿港元的价格收购后者。

几乎是同时，他又并购第三名永乐电器，大有一统江湖的气势。

黄光裕甚至还对媒体放言：" 不排除继续并购苏宁的可能性。"

永乐电器董事长陈晓（左 ）， 黄光裕（右）

到了 2008 年，国美经销额突破 1200 亿，黄光裕的个人财富也达到 430 亿，再次登顶大陆富豪榜榜首。

这一次面对记者询问感受，他显得颇为苦恼：" 我烦死这个榜了，还给钱感谢他们？他们的这个榜是通缉令，谁上谁倒霉！"

他不会想到，这句话真的应验了。

黄光裕一生信奉一句话：商者无界。

因此近 20 年的创业之旅中，他做过服装，也折腾过电器，甚至在 2000 年一度进入房地产行业，风生水起。

在资本市场的欲望，铸就了他的成功。但也正是这种欲望，导致了他的牢狱之灾。

2008 年 11 月 23 日，黄光裕在北京突然被带走，一同被抓的还有他的妻子。

而仅仅 40 天前，他刚刚重返富豪榜榜首位置，国美的帝国失去了灵魂。

随着黄光裕被捕，国美电器也爆发了一场争夺权力的斗争。

时任国美电器总裁陈晓，接替了黄光裕董事会主席的位置。这个永乐电器的创始人，开始频频展露自己的獠牙。

为了制约陈晓，在狱中的黄光裕写信提议让自己的妹妹黄秀虹出任公司总裁，这一决策遭到陈晓拒绝。

随后被保释的黄光裕妻子杜鹃重返公司，凭借最多的股份，开始向陈晓发起反击。

两家陷入声势浩大的舆论攻击中。杜鹃公开指责：" 陈晓一直在处心积虑地积极推动国美电器‘去黄化’，其司马昭之心，路人皆知。"

作为回应，陈晓说出了最狠、也是整个 " 陈黄之争 " 中最为知名的一句名言：

" 黄光裕在中国的政治生命其实已经结束，但是他却一直没有看清楚，还在挣扎。 这样的结果绝对是， 鱼会死，网不会破！ "

最终，那个原本温柔的女人，凭借强势的手段，保住了黄光裕对国美的控制。

2011 年 3 月 9 日，国美电器发布公告称，陈晓将辞去董事局主席一职，由大中电器创始人张大中接任。自此陈晓在江湖上再无过多消息。

这场持续两年多的内斗，让国美元气大伤，从鼎盛开始走向下坡路。

陈晓 黄光裕

在一次狱中探望黄光裕时，杜鹃说道：" 等你出狱时，我会给你一个更好的国美。"

而其实，无论黄光裕出狱与否，几乎都不干预他对国美的影响。曾有国美高管向媒体透露，国美重要的决定和战略，都是来自黄光裕的确认。

妻子杜鹃每个月去探视一次，每次半小时。 一位国美离职员工称：" 黄总还是老大，杜鹃自己说过，大方向由黄总定，她只是辅助者和执行人。 "

过去的 10 年时间里，从前风光无限的他，成为隐藏在国美电器背后的男人。

而他背后的那个女人，则被迫站到了台前。

杜鹃

2020 年 5 月，在 40 天的时间里，国美拿到拼多多和京东 3 亿美元的战略投资。这一度被认为是黄光裕出狱前的征兆。

而当他走出监狱大门，等待他的不是一个 " 更好的国美 "，而是一个连续四年累计亏损近百亿的国美。

黄光裕失去的 12 年里，线下销售渠道已经被电商严重打压。财富榜单上的人，也换了模样。

马云、刘强东、黄峥纷纷凭借电商平台起家，拿下千亿财富。他们各自的企业，也将国美远远甩在身后。

但回过头来看，黄光裕并不是主动错过电商机会的人。

2000 年，黄光裕投资电子商务平台，向各大家电生产厂公开招标，抛出 1 亿元订单。消费者可以通过网络或者拨打电话，购买打折商品。

网站营业两天，交易额达到十几万元。

在他原本的设想中，自己的电商网站是一个对标亚马逊的 B2C 网上零售的平台。从营销到结算到配送，均有摸索。

多年后再提起这次尝试，他很沮丧：" 网络这块就不提了吧，时机不到，天时地利人和 …… 我有一套很完整的东西，我们试了一把。"

如果当初没有入狱，当各大电商平台崛起时，很难想象当时的黄光裕，会有怎样的表现，又会改变怎样的商业格局。

" 输人不输阵，输阵歹看面 "，是流行在福建和潮汕地区的一句俚语，意为实力再差也要拼尽全力，不能被人看低。

凭借这股精神，黄光裕白手起家创造百亿财富。他不仅不能输面，更不能输阵。但这种强势的性格成就了他，也摧毁了他。

未入狱之前，几次并购案他决策果断，出手阔绰，心狠手辣，导致被并购的企业创始人并不开心。

多年后陈晓和杜鹃的争执，就是曾经埋下的隐患。

进入电商时代，与供应商的关系，也是制约国美发展的原因。

在北京商人圈子里，大家对他的一致评价是：他是一个在生意场上极其冷酷无情的人。他会用残暴的方式对付对手。

一个流传颇广的故事，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他入狱的原因。他曾经的高管离职后自己创业，成了国美的对手。

恼羞成怒的黄光裕，决定给他一点颜色，于是把他痛打一顿，导致对方残疾。日后这个人坚持不断提供的信息，成为调查黄光裕的关键。

10 年前，他的妻子杜鹃曾对狱中的黄光裕说：" 等你出来，我一定给你一个更好的国美。"

而如今，这句话并没有应验。业绩下滑，转型困难，内乱不断 …… 曾经被他死死踩在脚下的苏宁，如今销售额已经近乎是国美的 10 倍。

就连当年被他无视的一个国美电器柜员，如今都已经成长为了拼多多创始人，身价 3200 亿，超过马云。

而走出监狱，陌生的商业环境，不知道他该如何面对，又如何东山再起。

从 16 岁外出闯荡，到 28 岁身价过亿，他用了 12 年。中国人对 12 这个数字，有着别样的情绪，它代表着轮回。

从 1996 年开始运用资本的力量，到 2008 年被捕，正好 12 年；从身陷囹圄到重获自由，又是 12 年。

" 今天你一无所有但明天你什么都有了，而后天你又回到了起点。" 在人生的巅峰，黄光裕曾这样感叹命运的捉弄。

出狱之后，常有人问，如果当初黄光裕没有入狱，那么今天国美电器是什么样？今天的电商格局又是什么样子？

没有人知道答案，但人们或许都应该知道， 这世间，没有如果，只有因果。

部分参考资料：

1、棱镜： 《告别狱友，寻找朋友：黄光裕的陈晓式烦恼》

2、三联生活周刊：《黄光裕出狱：昔日中国首富的资本征战史》

3、华商韬略：《黄光裕的光辉岁月》

4、何加盐：《赌徒黄光裕：再战江湖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