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浪大师沈巍爆红后:直播、认干儿子、饭局不断、仍在流浪

沈巍又一次失去了他的“书房”。

日夜讲《左传》《论语》、给100万粉丝提供人生指导意见之后,流浪大师的书房土崩瓦解,囤垃圾的短租房被清空,三轮车被街道办拉走,高科西路藏东西的地方也被人掏得大半,捡来的生活用品都不见了,更别提能卖钱的书、报纸和字帖。

那间“书房”之前就被毁掉了很多次。老房子二层阁楼,他专门请木匠定制了8个顶天立地的大书架,22年前动迁时,和万余本藏书一并被拆迁的人毁掉;回迁房本来可以有一间作为书房,也在家庭纠纷中落空;囤积杂物的短租房不断被邻居投诉,他一次次搬家,藏书在动荡中丢失被窃,有些已经买不到,如今粉丝想送他,他也没法收:“我没有固定地址呀!”

成为大师之后,应粉丝邀请,沈巍的流浪版图扩大,在很多城市之间“讲学布道”。晚上,他睡在五星级宾馆软床上,出门有车接送,甚至还有粉丝接机。酒店老板送来果篮,感谢他入住,带来“名人效应”。他参加了许多同学、官员和老总们的饭局,有了助理,还有了一个干儿子;他也理了发,换了熨帖的孔雀绿衬衫,只保留了流浪时像鲁迅一样的胡子——干儿子不让刮,为了确保他有辨识度,走在路上能被认出来是“沈大师”。

流浪大师沈巍爆红后:直播、认干儿子、饭局不断、仍在流浪

但还是没有一间书房。

在粉丝的建议下,每晚8点,快手直播间里,他像备课一样,准备好几页提纲,讲成语故事和地方文化,谈论电影和艺术,打赏金额累积已有十几万。一次和粉丝视频连麦,沈巍眯着眼随意扫视对方家里的布置,忽然挺身坐起来——书架!他把脸凑近手机,十分恳切:“你能把顶上那本书拿下来我看看吗?”

流浪时,他每天尚且有固定的时间,席地而坐,看书、练字、画画,无人叨扰。现在,他在城市之间奔波,看书反成了奢侈的事情,“真的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看书。”沈巍说,他常在巨大的矛盾中自处,一方面,他的确需要金钱,想置办那间书房,晨起练字,暮时听戏,星隐时放回书安睡;但此外,他对奢侈的物质生活“没感觉”,照样打包剩饭,留到发臭,也不想屈从流量与网络,在快手上“感谢各位老铁支持”。

人们以为他已经摆脱了以前的生活,但“有区别吗?我现在这个状态是高级流浪。”

(成都青羊宫,不断有游客认出沈巍,要求合影和签名。王一然摄)

被围观的书房

“沈大师到了没得?”

“马上就到!手机架起架起!”

5月底,沈巍原计划带干儿子小飞来成都玩两天,但粉丝们却给他加了近半个月“四川游”,为了不得罪粉丝,他一一应邀。

沈巍从银色本田轿车上走下来,助理小王跟在旁边,伸手拦下等候多时的粉丝。天蓝色衬衫,额头横纹密集,头发花白,脸颊黝黑消瘦,沈巍眯着眼和粉丝们一一握手,然后低头走进书店,自拍杆马上齐刷刷举起。

沈巍惦记看会儿书,在二楼,不停有直播的粉丝打断他,问他名字和内容,《艺苑掇英》他解释了四五遍,有些不耐烦,“你们让我看一会儿!”沈巍叹气。

粉丝们一路又追到青羊宫,一个中年女人四处找包装纸,让大师签名。一家私人音乐培训班推出正在练习的小男孩,给大师表演陶笛,沈巍神情专注:“是个台湾作曲家吧?刚才你老师表演的《小放牛》是陆春龄的名曲……”粉丝鼓起掌来,几十个人围成一个半圆,听沈巍讲民乐。

烫卷发的男粉丝邀请沈巍去参观书画院,老板肚子突出,身材矮小,戴着块老款卡地亚手表。书画院里古色古香,沈巍被引到一间书房,正中一张宽大案台,和镇纸一样,都是花梨实木,“真好啊,有这么间书房!”他小心翼翼拿起毛笔,轻轻摸了两下,一个女粉丝冲上楼,求老板卖张宣纸让沈巍题字。

晚上有政府人士攒饭局,沈巍手里晃悠着捡来的瓶子,一进门,眼睛就被书报角抓住,径直走过去,脸贴到墙上看老照片,又坐下来拿起当地的报纸。

来客坐满,助理和干儿子小飞跑过来,让他入席,他闹开脾气:“你们先过去!好不容易有安静地方,我想看一会儿杂志!”

翻了几下,沈巍还是妥协,笑着走过去:“让你们破费久等了!”。

他不沾烟酒,但席间,扶贫政策、体制改革,沈巍头头是道;敬酒规矩,转菜清盘,他也游刃有余。直到有人添菜到碗里,他低下头,吃个精光,腮帮子鼓鼓地吧唧嘴,咀嚼飞快,才显出些流浪时的生活痕迹来。

“都是在表演啊!”

沈巍做过公务员,熟悉“套路”,但不喜欢饭局。半夜小飞买了馄饨夜宵,他脸色才好看一点。掼一筷子,眉头又皱起:“这是大馄饨的皮,叫什么小馄饨!”海蜇丝也不对老上海胃口,他嫌弃加黄瓜;粉丝送的黑鞋,他也不喜欢,“老头鞋!我喜欢那个三叶草经典款,白色的。”

坐在酒店公寓沙发上,客厅四周堆着沈巍捡的包装纸、空水瓶,小飞调侃:“要不书都别要了,就带你这些破纸盒子走吧!”沈巍不理他,火锅店捡回来的餐巾纸盒已经被撕成一块纸板,沈巍用毛笔在上面划了两下,“包装纸多好的啦?拿来写写字不行?”

捡东西是流浪汉的“本能”。之前助理带他去广州,和快手大主播谈合作,回酒店后,他打包的两个菜包子已经发臭,被干儿子小飞扔掉,沈巍大发脾气。那之后,很少有人敢再动他的东西。

流浪大师沈巍爆红后:直播、认干儿子、饭局不断、仍在流浪

紧密的行程让沈巍没什么时间看书。有时晚上两点才睡,八点起来看会儿就要出发。直播间成了临时书房,礼物开始刷屏,沈巍拿起手边的李白,翻了会儿不尽兴,又扯到汉赋:“那套《汉魏六朝百三家集》,张溥的,我以前有过的!是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的,你们查查……”但粉丝群里很少有人关心诗书,人们密切注意着涨粉和点赞量,“老师怎么掉粉了?”

很多主播粉丝在上海,未经沈巍许可,就预告了“大师返乡”的戏码,不断催他回去,沈巍怕不回去有粉丝“带节奏”——他直播后新学的互联网词汇,大意为“被抹黑”。5月末,沈巍在成都打包好剩饭,装在塑料口袋里赶回上海,“留着喂江里的鱼。”

爆红之后,高中同学曾邀请沈巍去同学会。他们都已成家立业,有同学给他提供了内部电话卡,据说不用交话费;还有人提供了书店渠道,可以便宜买书。母亲小区的老邻居们以前很少和沈巍打交道,流浪时,即使沈巍主动招呼,大多人都不应。三月底沈巍再去,有邻居看到他竟上前:“侬好辛苦,太不容易了这么多年!”

在上海,沈巍的流浪居住点已经被称作“基地”,几十个粉丝早早等在草坪前,相比之前,人少了很多,三月时沈巍每天起床,书别想看,周围涌着几层人等。黑压压的人头和手机遮过来,沈巍想起上班时,河北梆子演员张慧云到上海演出,票5毛钱一张,没什么观众,就沈巍和几个人,台上演员高亢嘹亮演毕,因为敬业还上了报纸。“张慧云啊!之前可是万人空巷!”

“你看这就是老演员,宠辱不惊!我那时每天起来就和张慧云一样,想着,哼,来吧,好戏又开始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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